寧夏古長城:你守望著歷史 我守護著你

2021年01月08日08:13  來源:寧夏日報
 

寧夏被長城圍著。

寧夏面積不大,但密集分布著多個朝代的長城,素有“中國長城博物館”之稱。在歷史的縱軸上,自戰國時期開始,秦、漢、隋、明等各個朝代都曾在這裡就地取土,夯筑長城,在這片古老的土地上留下無言的印記。

國家長城資源調查確認:寧夏境內長城遺跡總長度為1500多千米,可見牆體約為1038千米,穿越寧夏19個縣(市、區)。從六盤山到賀蘭山的一條條長城遺跡,其整體形狀緊隨地形地貌,將寧夏圍攏在臂彎中,像一部中國長城通史,一頭挑起大漠邊關的冷月,一頭連著華夏兒女的心房。

2020年11月26日,國家文物局發布首批83個“國字號”長城重要點段公布,其中有4段“蜿蜒”在寧夏。近日,記者走近這些長城歷史遺存,再次觸摸長城的生命,記錄城牆、歷史、考古、建筑、軍事……還有生活在長城腳下的那些人和事。

   長城記錄者: 用光影定格長城古韻之美

終於等到冬至,李鵬意識到,這是他與長城“邂逅”的最佳時機。

2020年12月21日凌晨5時,氣溫已至零下15攝氏度。從青銅峽市出發,沿著賀蘭山東麓山野驅車40余公裡,便是明長城北岔口段。長城腳下,依然夜色沉沉,但李鵬是這座大山的“眼睛”,他熟悉這裡的一草一木和每一條小道。

深吸一口氣,他沿著山脊開始攀登,想要跟上他的腳步並不容易,趕在太陽從地平線躍起拍攝長城,李鵬已等待了一年時間。半小時后,李鵬爬上山頂,架好設備,尋找到一處拍攝烽燧的最佳角度,靜待日出。漸漸地,北岔口開始“蘇醒”,一輪紅日從長城烽燧的背后冉冉升起,拍攝下每年僅有的低角度陽光照亮長城的畫面,期盼已久的瞬間如期而至。

“每一次來長城看日出日落都像是一場邂逅,和喜歡的人或事物在一起,你會發現這裡的每一寸陽光,都顯得格外明亮而溫暖。”李鵬說。每次追光逐影,李鵬便會透過鏡頭與長城開啟隔空對話,凝望著眼前滄桑而又壯闊的美,他的思緒早已穿越到那個兵戈爭鳴、硝煙彌漫的年代……

史料記載,明長城北岔口段始建於明代成化年間,石砌和土筑的長城牆體縱橫交錯,隨山勢走向而修筑,氣勢宏偉,被譽為寧夏的“八達嶺”。北岔口夯土牆體以夾雜小礫石的黃沙土分段版筑而成,其中有4公裡左右保存較為完整,殘存牆體總高10米,底寬7米,頂寬4米。垛牆殘高2.6米,該段明長城成為北方黃土夯筑牆體構筑的典范。除了這些,作為長城的配套設施—排水系統,北岔口長城完整地保留了下來,被后人贊為“會呼吸的牆”,堪稱研究明長城重要的實體資料。

養在深閨無人識,一舉成名天下知。“因地處荒原深處,位置極其偏僻,道路不暢,四圍荒無人煙,常人難以到達,這段長城在很長一段歷史時間內沉寂無聞,直到一幅幅圖片進入公眾視野,才揭開了其神秘的面紗。”李鵬說。

在擔任寧夏博物館副研究館員之前,李鵬曾先后在青銅峽市文化館和文物管理所工作,對於北岔口長城,曾經是他魂牽夢縈的地方。20年前,愛好攝影的他第一次來到北岔口,那一天他選擇了搭帳篷夜宿長城腳下。無邊無際的夜色在荒野之間讓人不寒而栗,可李鵬不怕,“夜間每每看到這裡的長城烽燧,總有一股莫名的安心”。因為對長城的熱愛,20多年來,作為中國攝影家協會會員,李鵬先后組織推出了“長城記憶”“守望長城”“長城守望者的視界”等攝影作品展,他拍攝的《舞動的長城》《天地之間》等長城攝影作品在全國獲獎展出。

拍攝長城,需要等待的孤獨與堅持,更需要對夢想近乎於執著地追尋。20多年間,當這段巍峨與壯闊,逐漸淡出人們視野的時候,他卻用孜孜不倦的努力,記錄著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古跡。

上世紀30年代,一位名叫卡斯特的德國飛行員,在中國承擔歐亞航空公司銀川往返蘭州的航線任務,在飛躍寧夏上空的時候,他拍攝到了一幅長城的照片,照片說明為“寧夏西部”。

80年后,一個偶然的機會,李鵬在北京大學圖書館看到這幅照片時,他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由於常年行走在長城腳下,逐年累月李鵬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隻要根據照片就能大概判斷長城的位置。他借助衛星地圖,將圖片中的長城位置鎖定在青銅峽市北岔口以南20公裡的井溝范圍內。

“對於一位長城保護工作者而言,如果能精准地找到照片上這段長城的位置,對於長城寧夏段的研究將會產生積極影響。”李鵬說。於是,他想盡各種辦法,在同樣的角度,同樣的高度,同樣的地點,復拍一張同樣的照片。一個多月后,李鵬和攝影愛好者借助小型飛行器共同完成了復拍。讓他欣慰的是,復拍的照片與卡斯特80年前的照片比對后,北岔口這段長城保護的依然非常完整。

記錄,始終站在起點。對李鵬來說,長城已經成為了他的情感寄托,動輒扎營在長城等待光影,抑或在零下20多攝氏度靜待雪后晴空……“保護老祖宗留下的遺產,不是文物工作者一個人的事情,需要喚起全社會的關注,我們希望下一個80年,當我們的子孫后代看到這張照片的時候,能夠感受到影像裡的長城依然是‘活’的,希望他們也能夠復拍一張保護更完整的長城。”李鵬說。

   長城守望者: 讓厚重的文化符號永續傳承

從銀川市區出發,沿青銀高速一路向東,經過鹽池縣高沙窩鎮,長城一路相隨,遠處的烽火台此起彼伏。

這裡是寧夏的東大門,自古就有“平固門戶,環慶襟喉”之稱。雄偉壯觀的萬裡長城,自西向東進入鹽池境內興武營便分成兩條:一條偏南擦縣城北門向東而去,稱之為頭道邊。另一條偏北,離縣城30余裡,向東而去,稱之為二道邊。“橫貫縣境東西的‘頭道邊’和‘二道邊’在鹽池北部的高沙窩鎮境內形成了獨特景觀,猶如‘人’字的一撇一捺。”鹽池縣博物館館長王生岩說。

在鹽池境內、南北兩道長城匯合點便是興武營。興武營是明朝軍隊駐守的城堡,清末,來自五湖四海的移民定居於此,逐漸形成興武營自然村。在明代,長城被稱之為邊牆,邊牆“刻”在每個興武營人的記憶中,每個人都有一段與長城有關的專屬回憶。

來到興武營古城門口,一口古井見証這裡的歷史滄桑。不遠處,崎嶇的山路上,一輛越野摩托車向我們呼嘯而來。停下車后,66歲的潘生智矯健地下了摩托車。潘生智是土生土長的興武營村人,指著不遠處的一處山坡,他能准確地辨別出60年前老宅子的位置。

在潘生智眼裡,長城就如同“父親的肩膀”一樣,在毛烏素沙漠的邊緣,為他和姊妹們扛起一切。“我們就是在頭道邊上耍大的,小時候把鞋墊在屁股下面從高處向下滑沙。放羊也在長城周圍,幾個娃娃爬到烽火台上,一邊耍著羊拐子一邊放著羊,站在烽火台上視線特別好,能看到兩三公裡以外,羊根本跑不丟,一旦遇到風沙,長城就是天然的屏障,下雨了就躲在城牆洞洞裡。”潘生智說。

雖然風沙來襲時興武營的人們能稍顯從容,但畢竟不能置身事外。

變化發生在上世紀90年代初。在當地政府的推動下,村民逐漸改變沿襲了上百年的放牧習慣,收羊入圈。同時,耐旱植物檸條得到大規模種植,第一批檸條種子就播撒在邊牆周圍。當時播種1畝檸條的成本近50元,政府補貼一半,村民自己承擔一部分。“在那個年代投入確實大,但我們都沒怨言,如果不主動改變,我們這裡遲早被風沙‘吃掉’。”潘生智說。

人進沙退。興武營村村民硬是用檸條“擰”住了逐漸向長城侵蝕的沙丘,在沙地裡枝繁葉茂的檸條又為牲畜提供了食料。一簇簇檸條種出了興武營人的希望,經過30年的努力,興武營乃至鹽池的“含沙量”逐年下降。

1999年,鹽池縣開始陸續對古長城設置圍欄進行系統保護。如今興武營附近的頭道邊周圍更新了金屬隔離網,可近觀,不可踏入一步。近年來,鹽池縣出台認領長城辦法,鼓勵熱愛長城的單位、企業、個人積極認領保護長城。目前雖然認領的長城隻佔鹽池全部古長城的一小部分,但在王生岩看來,這項舉措依然能夠推動全社會形成熱愛長城和保護長城的濃厚氛圍。

如今,在邊牆上放羊、躲風避雨、滑沙已成為歷史。“這邊牆是老祖宗給我們留下的寶貴遺產,不僅僅是哪一代人的邊牆,我們一定要守護好,要讓子孫后代都能看到。”潘生智說。

除了三道明長城,鹽池境內還有一座在全國十分罕見的隋長城遺跡,當年磚石高壘的城池,如今已經風化成了土堡,處處殘垣斷壁,或湮沒在歷史的長河中。

“頭道邊經過歲月的洗禮和風雨的侵蝕,歷經五百年風雨滄桑,昔日的深溝高壘有的已是殘垣斷壁,逶迤蜿延伸向遠方。但歷史的風雨終究掩蓋不了其雄姿,它永遠是人們心中的‘鋼鐵長城’。”寧夏文史研究館研究員岑國義說。

   長城保護者: 絕不讓華夏瑰寶繼續哭泣

一輛摩托車,一雙膠皮鞋,一件工作服,步入花甲的賀文希是出名的“快腿”,巡查長城時健步如飛。

賀文希是同心縣下馬關鎮陳兒庄村村民,他的另一個身份是長城保護員,負責看護同心縣境內近10公裡的明長城遺址。

2015年,在長城腳下生活了一輩子的賀文希,被同心文物管理所聘為長城保護員。盡管每月隻有400元“長城保護員補助”,但6年間,賀文希依然樂此不疲。他的足跡遍布了這裡的每一座烽火台,他一次次踏上山路,勸走放羊倌,趕跑偷磚賊,制止游客亂刻亂畫,讓掉落的磚塊重新歸位,撿拾散落的垃圾……

考慮到賀文希家庭困難,同心縣文管所每月額外補助400元生活費,但對賀文希而言,微薄的收入並不是最重要的,真正令他難過的是此前不少人保護長城的觀念淡薄。很多上山的人不理解,有人說老賀多管閑事,有人說他“腦子一根筋”,還有人揚言“你走著瞧”,但賀文希依然堅守著。在賀文希的身上有兩件“寶貝”,一份是《國務院辦公廳關於進一步加強文物安全工作的實施意見》,“保護長城是有法可依的,誰敢破壞長城誰就要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

賀文希的另一件“寶貝”,則是一本小小的日記本,上面記滿了長城保護的點點滴滴,6年來他已經寫下了4本厚厚的“長城日記”。賀文希坦言,他並不懂得如何修護長城,但“長城日記”上會准確記載巡查每一段長城的問題,然后第一時間反饋給文物行政部門。

幾個月前,賀文希的老伴因病去世,兒女們怕他太孤單無人照顧,勸他離開陳兒庄,辭去“長城保護員”工作,但賀文希卻說:“老伴在的時候,每天都陪著我一起巡查,如今她不在了,我更要堅守下去,這也是老伴生前的遺願,隻要身體允許,我希望再干15年。”

與故宮、兵馬俑不同,長城是一個不宜圈起來保護的世界文化遺產,它與山川河流融為一體,卻也時常面臨著人為和自然破壞的威脅。不僅在同心縣下馬關鎮,寧夏各地的長城遺址也在不斷維護修繕。

秦時明月漢時關,萬裡長征人未還。古老的戰國秦長城橫亙固原市,是寧夏境內最早的長城,也是中國最古老的長城之一,而彭陽段長城是全國為數不多保存較為完整的戰國秦長城遺址。

2018年6月以來,在彭陽縣孟源鄉戰國秦昭襄王修筑的長城遺址上,彭陽縣博物館原館長楊寧國帶領技術團隊,歷時兩年多時間保護修繕這段距今已有2000余年的長城。“在基礎設施修復過程中,我們主要採取沿長城兩側設置30公裡保護圍欄、栽植500個界柱、設置30個保護標志、修建巡護道路6公裡的方式對外圍進行維護。”楊寧國說。

長城是世界遺產,長城修繕中蘊藏的技術含量,並不是想象中的那麼簡單。楊寧國告訴記者,長城本體保護的修繕方法有土夯、片石干壘、石塊壘砌、削山為牆、包磚加固等10余種,但長城修繕保護需遵循不改變文物原狀和“最小干預”原則,不能使用大型機械,全程需要人工操作。平時一周內完成的工期,修繕長城可能需要一個月,有時隻能容納一個人鑽進去的小孔洞,就需要三個人維修一天時間。

“如今,長城不再是‘沉睡’的世界遺產,已經成為向國內外講好中國故事、寧夏故事的‘鮮活’載體,修繕長城就是要讓華夏瑰寶‘不再哭泣’,這是我們的使命與責任。”楊寧國說。

千百年,寧夏長城凝望過秦時明月,也見証過漢唐風華,默默守望著中華民族砥礪前行,某種意義上長城已經不止於地標符號。

“在古代,長城雖然抵御住了嘶鳴的戰馬、冷酷的兵戈,但唯一沒能‘阻擋’的是農耕文明與游牧文明的融合。長城不僅為古代人民抵御外侵形成屏障,更為農耕、游牧文明建立了良好的秩序,以貿易關口的角色聚合起一座又一座城池,在中華文明的形成中發揮了重要作用。”自治區文化和旅游廳文物保護中心主任馬建軍說。(記者 王剛 文/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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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們修護長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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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洞溝長城遺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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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古長城設置圍欄進行系統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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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綿逶迤的古長城像一條長龍。

(責編:趙茉鈺、寬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