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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叫水,不只是一個地名

人民網記者 穆國虎
2025年09月15日14:21 | 來源:人民網-寧夏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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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記者從寧夏中寧縣城出發,駕車行駛約70公裡,來到了喊叫水鄉。

喊叫水鄉。人民網記者 穆國虎攝

同行的當地干部指著遠處說:“那就是喊叫水鄉了——過去‘喊水’是無奈,如今‘喊水’成了咱這兒的精神符號!”

從“喊水”到“活水”,從“土窯洞”到“紅頂房”,從“信訪村”到“示范村”,喊叫水鄉的蛻變,是一部黃河水滋養的奮斗史,更是新時代鄉村全面振興的縮影。

(一)

“喊叫水”,這個地名,讓人記憶深刻。筆者是寧夏人,小時候,聽長輩提起過喊叫水,但是它不在主干道上,一直沒有到過喊叫水。

后來成為記者,我對這個地方的印象就兩個字:缺水。

喊叫水鄉,位於寧夏中寧縣東南部,東部與同心縣接壤。2003年12月,國務院批准將中寧縣、海原縣劃歸新成立的地級市中衛市。寧夏回族自治區人民政府決定將同心縣喊叫水鄉劃歸中寧縣管轄。

喊叫水鄉航拍圖。中寧縣委宣傳部供圖

為何叫“喊叫水”?傳說,宋時楊家將西征至此,人喊馬叫掘井得水,因此此地得名“喊叫水”。而當地有的年長的老百姓將“喊叫水”解讀為“因缺水而喊著、叫著,盼著水早點來”。

(二)

我們採訪的第一站是喊叫水鄉石泉村。石泉村因石泉得名,這口泉,出咸水,是通上黃河水之前,當地老百姓的重要水源之一。

石泉村的泉水。人民網記者 穆國虎攝

今年36歲的石泉村黨支部書記金文龍,是位性情中人。“請幫我們講講1997年前后老百姓的營生與用水情況。”金文龍接過話題,思索了一下,講起了當時的情景。

“當時,老百姓日子過得苦。除種地之外,母親會騎著自行車,帶著我去撿發菜……”我打開本子,記錄著金文龍講的話,在我寫得正起興時,他突然不講了。我抬頭一看,他流淚了。“哎,過去的苦日子,不敢想。”

為何苦?缺水。喊叫水,地屬寧夏中部干旱帶,年降水量不足300毫米,蒸發量達到降水量的7至10倍,曾長期面臨嚴重缺水。所以,當地老百姓對水的期盼,已刻進骨子裡,不僅石泉村、喊叫水村等地名與水有關,而且給孩子起名,也愛用“江”“海”“波”“濤”等字。

聽當地老人講,“娶媳婦時,女方家要看男方家有幾口水窖”“水比油金貴”“洗澡是件稀罕事”……喊叫水缺水的故事很多,講不完。

(三)

為了讓以喊叫水為代表的寧夏中南部山區老百姓有水喝,寧夏在1974年4月提出了《寧夏同心揚水工程計劃任務書》,認為“急需興建同心揚水工程,解決同心縣城及南台子一帶部分農田灌溉和人畜飲水”,該工程建成后,渠線附近四縣(中衛、中寧、同心、海原)八個公社(包括同心縣喊叫水)受益。

該工程1975年6月開工建設,1978年4月竣工驗收,至此喊叫水鄉的部分老百姓吃上了黃河水。

喊叫水鄉的老百姓大面積用上黃河水要到2005年了。2005年固海揚水馬塘泵站西線工程建成,自固海七干渠取水,通過四級泵站揚高,將黃河水送到了喊叫水鄉,當地老百姓告別“人挑驢馱”找水的歷史。

2017年4月,中寧縣實施寧夏中部干旱帶西部供水中寧縣喊叫水片區工程,2018年8月工程竣工通水,喊叫水鄉的石泉、喊叫水兩村受益。

同時,喊叫水鄉通過實施高效節水灌溉工程,興建蓄水池,實現錯峰供水,在水多時蓄水,缺水時灌溉,確保了當地老百姓農業用水。

澆上黃河水后,旱田變水田。中寧縣委宣傳部供圖

通過揚水工程,喊叫水鄉的老百姓不僅吃上了自來水,干涸的土地也澆上了黃河水。“水,改變了老百姓的生活。”中寧縣水務局局長王吉軍說,自從有了黃河水,“種一年,存三年”的喊叫水已一去不復返了,“引來黃河水,荒灘變成花果園”。

如今,在喊叫水鄉,“黃河水甜、共產黨親、總書記好”的紅色標語格外醒目。北沿口村黨支部書記馬秀生說:“以前‘喊叫水’是苦日子的代名詞,現在成了咱的驕傲——‘喊’是不服輸的韌勁,‘叫’是好日子的回響!”

(四)

有了水的喊叫水,變了樣。

在脫貧攻堅期間,這裡的老百姓家家蓋了新房子,戶戶房頂是紅瓦。用當地老百姓的話說,“漫山遍野的‘紅頂子’”。

老百姓新建的紅瓦房。中寧縣委宣傳部供圖

為何選用紅瓦,馬秀生坦言,“因為紅色,庄重、大氣、上檔次。”

也有老百姓說,“紅頂與土色相比,更好看,也可以解讀為在黨的領導下,老百姓過上了好日子。”

不論是哪種解釋,都証明喊叫水鄉的老百姓過上了好日子,有了更高的追求,這也是鄉村振興的應有之意,中國共產黨就是要帶領老百姓過上更好的日子,豐富老百姓的精神追求,而喊叫水鄉的老百姓的“紅頂子”是這種追求的具象化表達之一。

(五)

沒水時,喊叫水。有水了,爭搶水。

黃河水到了喊叫水,有喜有憂。喜,老百姓再也不愁缺水了,再也不用跑上幾十裡路找水﹔憂,有水的老百姓因為灌水產生了新矛盾。

“前面的水多,后面的水少。”喊叫水鄉黨委書記強凱說,當黃河水到了喊叫水后,水渠不完備、管理不精細、土地不平整,導致上游老百姓水多,下游老百姓沒水。“於是產生了用水矛盾。”

如何治水?“我們堅決執行‘四水四定’,通過水資源剛性約束優化水管理。”強凱說,喊叫水鄉通過實驗,得出了“40分鐘淌水法”,即:按每畝地澆水限時40分鐘,水流量5分水/秒,上家時間一到,就給下家交水。

隨著“40分鐘淌水法”的實施,喊叫水鄉又發生了一次變化。“以前澆水靠搶,現在靠‘算’。”金文龍說,40分鐘到了,老百姓之間自動交水,如果地不平的、渠不好的,大家都自發去整理與維修。“輪到誰,就誰澆水,老百姓再也沒有為水爭吵過。”

(六)

水,讓喊叫水煥發了活力。

這片土地上的老百姓不僅吃飽了,還萌生了更多的想法:如何讓這片土地長出更值錢的東西,如何讓當地照看老人與孩子的家庭婦女有一份勞務收入?

硒砂瓜。中寧縣委宣傳部供圖

近年來,當地大力發展勞務輸出與運輸業,青壯男勞力有的外出務工,有的跑起了運輸,而婦女則沒法經營大片土地。若不能好好經營,土地就會荒蕪。為了讓這些土地更好發揮作用,當地政府引進經營主體實施土地流轉,種高附加值的經濟作物。

在企業的帶動下,當地種了硒砂瓜、水果玉米、辣椒、葵花、貝貝南瓜、紅薯等,老百姓在土地上能得到500元流轉費,還能在流轉土地的企業打工,獲得務工收入。

石泉村為了照顧家庭婦女,開設了“媽媽崗”,即:專門為當地在家照看老人孩子的婦女開設的崗位,這些婦女來了就安排工作,不受8小時限制,按勞付費,這樣方便農村婦女照看老人、方便接送孩子上學。

石泉村的楊蘭琴和周海燕是妯娌,是“媽媽崗”最生動的注腳。清晨送孩子上學后,她們到“媽媽崗”務工。中午回家接孩子、做飯,下午送完孩子再來務工,每天能掙100元左右。

“今年暑假摘枸杞,帶著孩子們一個假期掙了1.2萬元,這些錢夠給孩子買校服、買學習用品,再不用手心向上向老公要錢了!” 楊蘭琴笑著說,婦女有了經濟收入,得到了更多的尊重,家庭地位也提升了。

馬塘村的辣椒。人民網記者 穆國虎攝

在馬塘村,37歲的馬玉才流轉了2000多畝土地種辣椒,近期辣椒就要採摘。“我一年在當地要支出200多萬元,其中人工工資80多萬元,用的全是喊叫水鄉的勞力。”

“以前村民外出務工,現在在自己的土地上打工。”強凱說,喊叫水鄉通過發展特色產業,讓老百姓在家門口務工,加上流轉費,每戶每年能有3萬元的收入。

(七)

喊叫水鄉的老百姓不僅腰包鼓了,矛盾也少了。

以前,因為部分村干部優親厚友、虛報冒領、假公濟私,加上老百姓法治意識淡薄,導致干群矛盾、群眾矛盾突出。

有的村民之間近50年不相往來,有的老百姓見到村干部就罵罵咧咧,有的村民因個人訴求得不到滿足而長年上訪,總之,喊叫水鄉基層社會治理問題不少。

“這些矛盾起於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因為我們的一些村干部不作為,辦事不公道,導致小問題成了大問題。”強凱說,喊叫水鄉通過建陣地、抓班子、帶隊伍、管黨員的多種措施,選有能力的黨員進“兩委”班子,發揮農村黨組織帶頭人和致富帶頭人作用,有效化解基層矛盾。

石泉村的金文龍、北沿口村的馬秀生、周馬庄子村的馬宗文、喊叫水村的張建奇、下庄子村的馬軍等,都是通過嚴格考核,競選上來的村黨支部書記。在這些基層黨組織帶頭人的帶領下,喊叫水鄉的基層社會治理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石泉村金某財和金某祥兩家四十多年的地界矛盾化解﹔賀口子村長年上訪戶的心結被打開,再也沒有去上訪﹔北沿口村的干群關系得到扭轉,老百姓有事就找村干部……諸如此類,還有很多。

“首先,我們干部要說到做到,不做無信之人。”強凱說,一方面,讓全體鄉村干部,集中力量解決存量矛盾,讓老百姓輕裝上陣奔向美好生活。另一方面,通過發揮老干部、老黨員的調解員作用,讓小矛盾不要變成大矛盾。此外,還通過早發現、早預防、早調解機制排查化解可能出現的問題。“如今,我們小事不出村,大事不出鄉,矛盾不上交,近五年來,處理各類信訪案件213件,信訪案件逐年下降,去年實現信訪零增量。”

(八)

我在喊叫水鄉採訪時,當地老百姓不約而同提到了“教育”。

石泉村40歲的楊蘭琴說,再苦也不能苦孩子,再窮不能窮教育。她要供養孩子好好讀書,讓孩子過上好日子﹔周段頭村28歲的丁燕說,未來,她和老公好好努力多掙錢,一是裝修房子,二是好好供養孩子讀書﹔北沿口村的馬秀生說,要想改變家鄉的面貌,要彎道超車抓教育。

馬漢成家的紅瓦房。人民網記者 穆國虎攝

實踐証明,教育能阻斷貧困代際傳遞。身邊的例子,最有說服力。北沿口村的馬秀廷,五個孩子四個大學生,孩子們優秀上進,日子越過越火紅﹔周馬庄子村的馬漢成,三個兒子都考出去了,發展越來越好﹔石泉村的楊紅,兒子大學畢業后在銀川工作,媳婦是一名醫護工作者,在銀川有了小家……

如今,喊叫水鄉每年都有孩子考上大學,以北沿口村為例,2023年有12個孩子考上了大學,其中一位考到了北京大學。

老百姓越來越重視教育,當地政府順勢而為,整合教育資源,在鄉政府所在地喊叫水村實施完全小學制,提升當地教育質量,縮小城鄉差距,確保孩子們接受系統連貫的教育。

“我們寧可再花上三四代人的時間,也要把孩子們培養出去。”馬秀生說,孩子們擁有了知識是一筆無形的財富,不僅能擺脫貧困代際傳遞、助力鄉村振興,還能促進基層社會治理和民族團結進步。

曾經一心想要通過各種方式逃離的家鄉,如今成為返鄉青年創業的熱土。石泉村的石泉旁是返鄉青年金寧海的家。這位有過留學經歷的青年,頂住父母的反對,依然選擇回到了家鄉,從事自媒體工作,賣西瓜、做美食、拍風土人情,用一口流利的英語向外界展示一個全新的喊叫水,他希望通過鏡頭讓更多的人了解家鄉,讓更多的人從這裡開始更加了解寧夏。

……

離開時,正午的陽光照在紅頂房上,顯得格外耀眼。從“喊叫水”到“黃河水”,從“土坯房”到“紅頂房”,喊叫水鄉的蛻變,是黃河水滋養的奇跡,更是新時代鄉村振興的縮影。正如金文龍所說:“黃河水甜,共產黨親,這日子,越過越甜,越過越美氣!”

(責編:閻夢婕、寬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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