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巷調查︱在寧夏,治沙“小妙招”助力“踏沙行”
“來嘗嘗,快來嘗嘗!”遇到王有德,是在寧夏回族自治區靈武市白芨灘國家級自然保護區馬鞍山管理站的葡萄大棚裡。已經69歲的王有德精神矍鑠,摘下一串汁水飽滿的葡萄,熱情地遞給記者。“退休后一直在這邊治沙,現在林子建好了,還種了經果林,你看,這是成熟的第一茬葡萄,甜極了。”退休九年,治沙又繼續了九年。鳥啼虫鳴間,在王有德身后的,是沙地上新栽種的8000多畝生態林。
從麥草方格,到防護林帶,再到人工沙結皮······在寧夏,幾代治沙人不懈努力,各地都摸索出適合自己的好方法、小妙招。而在毛烏素沙漠、騰格裡沙漠的邊緣,人人都能講兩個治沙的故事。
騰格裡沙漠南緣,麥草方格阻擋了黃沙入侵。秦瑞杰攝
麥草方格,“寸草遮丈風”
沿著中衛市沙坡頭區包蘭鐵路旁的國道行駛,天空碧藍,向西北眺望,入眼是騰格裡沙漠連綿不斷的黃色沙丘。而在沙漠邊緣,能看到一條明顯的“邊界”,這是由黑色阻沙牆、深褐色麥草方格、翠綠防護林組成的林帶。
正是這條寬度500余米的綠色長廊,讓黃沙不能入侵分毫。
1958年,包蘭鐵路建成通車,在中衛市沙坡頭段的十幾公裡內,這條鐵路6次穿越騰格裡沙漠。建成初期,每逢大風,沙丘便會傾覆下來吞沒鐵軌。“當時的鐵路線可不是現在這個樣子,風沙很大,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撣窗帘上的沙子。”中國鐵路蘭州局集團有限公司中衛工務段固沙林場原場長張克智目送著列車駛過,回憶起當年的治沙故事。
在白芨灘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工作人員正在鋪設麥草方格。秦瑞杰攝
一次偶然間,林場職工將帶有“中衛固沙林場”標語的麥草扎進沙漠,風暴過后,發現隻有方塊形的字沒有被沙子掩埋。
欣喜之余,受此啟發,林場人員經過大量的實踐發現,如果將麥草攔腰扎入沙子,麥草頭尾兩端會自然豎立在沙地上。草莖間的縫隙不僅能過濾掉風,保証麥草不會被風吹走,底部還能阻止沙子流動,這樣就起到了固定沙丘的作用。
“就像一口大鍋,把網格中央的沙子分別推到干草周圍,中間凹,四面高,形成了穩定的結構,讓沙漠不再流動。”張克智介紹。
“寸草遮丈風”,由此,一張張編織在地面的大網,為肆虐的沙丘披上“外衣”。通過在鐵路兩邊鋪設方格防護帶,這條曾經被外國專家預言“存活”不了30年的沙漠鐵路,至今已經平穩運行了60余年。
五帶一體,沙漠裡種出一條“綠龍”
在包蘭鐵路中衛段,“五帶一體”治沙防護體系牢牢束住沙丘。秦瑞杰攝
然而,沙害治理的道路是漫長而艱難的。麥草方格沙障拉起防沙屏障,但對抗流沙,僅靠單一方式還遠遠不夠。
1950年至1985年,經過幾代治沙者的不斷探索實踐,在包蘭鐵路通過騰格裡沙漠東南邊緣的55千米、兩側各500米范圍內,逐步構筑了“卵石防火帶、灌溉造林帶、草障植物帶、前沿阻沙帶和封沙育草帶”的“五帶一體”治沙防護體系。
而在1985年,王有德被任命為白芨灘防沙林場書記、場長,面對這片黃河東岸的毛烏素沙地,他和林場職工借鑒並開闊這一思路,創造了屬於自己的“五位一體”綜合治沙模式。
“這樣的成果來之不易。有時候正值三伏天,沙漠裡能達到50攝氏度的高溫,大家為了盡快完成效果實驗,常常就帶個草帽就在烈日的暴晒下行走。”王有德一邊仔細打量露出芽尖的檸條,一邊向記者講述治沙的辛勞。在攀越百米高沙丘時,腳踩在流動的沙子上,走一步,滑下去半步,前進異常艱難。汗水滴下來,瞬間就被吸到沙子裡,“嗓子像是冒了火,想要擦汗,一摸脖子,卻帶下一層皮來。”
王有德身先士卒,帶頭平沙挖坑,扛著樹苗一棵棵往下種。晚上,氣溫降低,為了不耽擱任務,王有德搭起火堆把沙子燒熱,扯塊布,就勢躺在沙子上對付一宿。
在白芨灘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寬闊的林帶環繞實驗沙丘,讓沙丘仿佛變成了綠地中的“微縮景觀”。秦瑞杰攝
如今,爬上毛烏素沙漠的高大沙丘眺望遠方,隻見一條寬闊的綠色林帶隨沙丘連綿起伏。樹林外,高低錯落的是一片片麥草方格沙障,各種灌木和草本植物頑強地生長。“五帶一體”的防護體系,像一條“綠龍”,包裹著高大沙丘。
這一干就是近30年,此間,通過植樹造林、治理沙害,白芨灘自然保護區148萬畝的沙漠擁有了超過41%的森林覆蓋率,成功逼退沙漠20余公裡,實現了真正的“人進沙退”,也成為“三北”工程精准治沙、科學治沙的樣板區。
“在麥草方格上壓卵石、爐渣等材料,鋪設出一條‘卵石防火帶’﹔通過引種試驗,在麥草方格內引種栽植適合沙漠生長的沙生植物,建立‘草障植物帶’﹔在體系外圍的原始沙漠丘間低地,扎設麥草沙障,建立‘封沙育草帶’……這些治沙的最佳方法,都是大家一步一步驗証出來的。”白芨灘管理局副局長芮欣虹說。
科學研究,給沙漠穿上“迷彩服”
中衛工務段固沙林場,沙生植物長勢正旺。秦瑞杰攝
走進中衛工務段固沙林場,除了能看到褐色的麥草方格,一排排綠色的尼龍網沙障也排列整齊,對比兩側植被,蒿草、檸條同樣長勢茁壯。指著旁邊扎的效果對比測簽,固沙林場工程師康文岩告訴記者,“像這樣的治沙實驗地塊,我們林場還有300多個。”
進入新時代后,更多富有創造力的治沙方法正在被逐步開發。
沙結皮是固沙的最后一步,在自然條件中,通過雨水侵蝕和土壤微粒沉積,沙子表面會形成1.5毫米厚的結皮,相當於給沙丘覆了一層薄薄的“被子”,讓沙漠真正停止流動。並且,隻有出現了沙結皮,沙漠表面才蓄積起滿足植物生長的土壤。
取出灰色的沙生土壤,溶解、分離、提取,在中國科學院沙坡頭沙漠研究試驗站的實驗室裡,研究人員身披白大褂,小心翼翼地從其貌不揚的原始沙結皮裡提取出微生物藍藻,再將其在培養皿中進行孵化、增殖,最后變成淺綠色的溶液。
“這種溶液,就是我們尋找到的快速固沙方法。”研究試驗站的工程師王炳堯介紹,“利用黏土遇水可以快速產生結皮的特點,我們把這種藍藻混合液體噴洒在黏土上,讓沙子表面快速硬化。同時藻類沉積下來形成腐殖質,可以幫助結皮上的植物生長,進一步鞏固治沙效果。”
“其實,我們的工作就像是給沙丘穿衣服,給沙漠做裝修。”試驗地塊旁,王炳堯指著一層薄薄的沙結皮說:“有時一場雨下來,白色的自然沙結皮,褐色的黏土沙結皮,綠色的藻類沙結皮排布在沙漠上,像是給沙漠穿上了迷彩服。”
在白芨灘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王有德向參觀者講述治沙故事。秦瑞杰攝
事實上,隨著治沙技術的進步,如今,治沙的各種理念也在不斷革新。
“現在,我們更願意把‘治理沙漠’稱呼為‘治理沙害’。從科學研究角度,沙漠也是自然系統的組成部分,應該採用自然平衡的思維,基於當地的系統承載力進行沙漠治理。”工程師高永平說。“從前,我們覺得樹種得越多就好,但現在,我們更想要試驗更多品種,來維持一種生態系統的動態平衡。”
“沙子不埋戳著的人,一輩子就是為了這片綠。我現在已經走到人生的暮年,要說還有什麼願望,那就是打造一個研學基地。”馬鞍山山頭的觀景台,王有德舉目四望,9年前,腳下這片土地還是遍布礦坑的碎石荒原,如今,已是綠樹掩映、花果飄香,生態植物園、公益園、採摘園,養殖園、綜合培訓中心等活動場坐落其中。“未來,要從娃娃抓起,讓他們了解和熱愛農業、林業和治沙事業,把幾代人經過奮斗形成的‘治沙精神’‘工匠精神’傳承下去。”王有德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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