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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陰投注 古物留存的秘密

2023年05月12日09:37 | 來源:寧夏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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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輝農耕民俗博物館”展出的部分展品。

館藏古錢幣。

犁耬耙耱、石碾、木制馬車……這些農具曾在黃土地上刻出印痕、飽經滄桑。如今,歷經歲月淘洗的它們安靜地陳列在西吉縣震湖鄉陳岔村“國輝農耕民俗博物館”裡。館藏有各類農耕具、民俗、非遺等藏品5000多件,每一件背后,都凝結著當地人頑強生存、不懈奮斗的精神。

數代遺風,滋其榮茂。歷經沉浮,休戚與共。在不同時代,具體到同一古物,雖是滄海一粟,卻蘊含生命的張力與文脈的綿延。跨越時空,我們凝望它們,感悟其存在的意義。土地的包容度,在古物裡,依稀探得蹤跡……

緣起·哄搶古錢幣

流動的風,穿行在古錢幣的孔洞之間,吹響了文明的先聲。

1988年的農歷三月初三,烏雲壓低震湖鄉陳岔村的山頭,零星飄著小雨,村裡的大人們正盼著土戲台開戲。

中午10點多,放假在家的孩子們被催到山對面的河溝鏟草。發現東面山坡塌方下來的古錢幣,孩子們沒想太多,裝滿了口袋。回家報信時,陽光緩過神,亮了一些。端著飯碗的村民聽說村裡出現了古錢幣,心頭一緊。直到孩子從口袋裡掏出整把古錢幣,村子裡頓時炸開了鍋。一傳十,十傳百,村民扎堆往山坡上跑。

村民越聚越多,唱戲的人來不及換服道,也一頭扎進哄搶的隊伍。大人佔據中間的有利地勢,小孩被擠到邊上,不知誰的鞋丟在人群裡被踢來踢去,顧不上穿。

光影從梢頭移到枝干,一噸左右的古錢幣,在四五個小時的哄搶中,被摩肩接踵的村民收入囊中。當時20歲的戴輝曙聞聲前去,撿了近300枚。

沒想到,這一次緣起,竟改變了他往后幾十年的人生軌跡。

一個村民搶了二三十斤,一邊喊著“發財了!發財了!”一邊往村裡的小賣部跑,生怕去晚了賣不上好價錢。彼時的小賣部被圍得水泄不通,有多少人撿錢,就有多少人賣錢。然而,這次的人群裡,卻少了一個人——戴輝曙。

哄搶古錢幣的事逐漸平息,村民的生活又回到日復一日的平靜和單調。直到青海軍區一位團長的到來。

“聽聞你們村裡出了古錢幣,這又是‘華夏古錢幣第一縣’,能否給我看看?”愛好收藏古錢幣的團長來到西吉縣,打聽一圈,找到了戴輝曙。

戴輝曙的古錢幣手冊裡,大多是宋代的錢幣,有元豐通寶、崇寧通寶、紹聖通寶、元祐通寶、天聖通寶等等。團長看后對戴輝曙說:“別人撿到都賣錢了,你留下了他們,說明你和這些東西有緣。”團長鼓勵他保存好文物,“需要有人傳承下去”。

“需要有人傳承下去。”這句話反反復復在戴輝曙腦海裡盤旋。那時的他說不清“傳承”到底是什麼、該怎麼做。但這個詞的出現,讓他心裡的空隙得到一絲填補和溫度。

“西吉有個收破爛的叫戴輝曙,誰家有不用的東西就給他。”戴輝曙收集老物件的習慣漸漸被大家熟知。他常會想到那句話,也許老物件保留得越多,后代從中看到的文化就越多。物件雖陳舊,但千人千面,遠近縱橫,每一面都是時間的印跡。

地處中原與游牧過渡地帶的西吉縣,自漢代以來就是“絲綢之路”的東段北道。商賈游人,南來北往,留下了大量古錢幣。正因藏有大量古錢幣,上至貨幣起源的商周,下至中華人民共和國初期,歷代相連,品類齊全,被中國錢幣學會及錢幣專家、學者譽為“華夏古幣收藏第一縣”。

一枚錢幣,雖鏽蝕斑駁,毫不起眼,可往往能將歷史、政治、軍事、經濟、文化熔鑄於一身。商賈雲集、貨物交易、戰火紛飛……在記憶裡交織。

收集·三顧石斧

戴輝曙“收破爛”的名氣越來越大。

一天,他到馬建鄉劉家岔村走訪,被坐在村部抽煙的老爺子攔住,“你就是西吉姓戴的人?”“就是。”“我聽說你收破爛呢?”戴輝曙對這個說法早有耳聞,“你有東西嗎?”“我家裡有個東西你給我看一下能成嗎?”“能成。”

老爺子領戴輝曙走進院子。牆上架著塊石頭,比較厚重,顏色像是青灰色,有一個圓形鑽孔。碰到不認識的物件,戴輝曙也不敢應聲。老爺子自顧自講起來:“這個石頭不是本地的石頭。我聽說你收破爛,你拿著去。”“多少錢給呢?”“我不要錢。你要拿錢買,我就不賣了,讓放著去。”能給不能賣,戴輝曙還是頭一回遇到。

回去不久,戴輝曙就遇到一位拍《中國影像方志》的導演。看導演見多識廣懂收藏,他就拿照片去鑒別。“導演一看就說是個石斧,像新石器時期的,問我收了沒。”戴輝曙聽到這話,立刻揣著身上僅有的200元錢趕了過去。

第二回收石斧,老爺子趕集不在家,戴輝曙說明來意。老奶奶不懂這塊硬邦邦的石頭,既不能當柴燒飯,也不能壓酸菜,能有啥用,索性送給了他。一分錢沒花,喜得古物的戴輝曙拿著又大又沉的石斧,心裡的石頭也壓得他喘不過氣。兩個月過去了,戴輝曙覺得收物件,要對別人有交代,對自己有交代,對物件本身也得有交代,也算是一種儀式感。

“你已經把這個東西從我老婆子手裡拿去了,我就不賣了。”戴輝曙剛踏進院門,聽到老爺子這話,心頭一緊。“這怕是有意見了,萬一老爺子要太多錢我也沒有啊。”手裡提的一斤茶葉僵在空中,口袋裡的錢不知是遞還是收。

正值飯點,戴輝曙借機請老爺子吃午飯。從石斧的來歷聊到家常,才發現兩人是遠房親戚。老爺子禮尚往來,邀請戴輝曙回家喝罐罐茶。

一爐火、一撮茶、一個罐、一盞盅,簡單而純粹,甘甜且回香。對當時的西吉百姓而言,人和人之間的情誼,就在熱氣騰騰的茶香裡升騰。閑聊間,讓剛開始的尷尬在冒泡的茶水裡化解,“沒有什麼是罐罐茶解決不了的”。

“你喜歡就給你拿上收藏,放在博物館比放在家裡放心。石斧放在家裡是破爛,放在博物館就是展品,看的人多。”老爺子還約定:等博物館建好了一定去看一看。

后來,戴輝曙成了劉家岔村的常客。每到午飯時間,村裡人閑下來,都排著隊讓戴輝曙到家裡收物件。2018年,戴輝曙的農耕博物館建好了,他將原始質朴的石斧放進收藏櫃裡,卻一直沒有等到老爺子來。

“新石器石斧”是遠古時代多用於砍伐的石質工具。時間變遷,石斧早已退出人們的生活,但作為物質文化發展階段的寶貴遺產,它仍聯結著人和土地間的深厚感情。

傳承·收獲背包

“這個包跟了我60年了,你拿去放到博物館,讓娃娃們記住抗戰勝利的歷史。”1996年,吳老先生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他反復想了多次,最終做出一個決定:捐贈自己珍藏了幾十年的背包。

60年,是一個人的大半輩子。吳老先生將1936年10月的意外收獲講給戴輝曙。

1936年5月,紅一方面軍東征勝利會師陝北后,中共中央審時度勢,作出了三大主力紅軍會合的戰略決策。10月9日,紅一、四方面軍在甘肅會寧會師,紅二方面軍10月21日進入今西吉縣境內。

“十八九歲的樣子,可能是水土不服。”吳老先生在當時的三合鎮(今平峰鎮)李營村的河溝裡,發現了一位紅軍因身體不適沒能跟上大部隊,就將紅軍帶回自己家中。

在恢復的幾天裡,吳老先生發現紅軍吃飯、睡覺都背著一個深棕色牛皮包:材料上乘、走線考究、制作精良。“老先生問后才知是個戰利品,上面還有‘德國制造’的字樣。”

“紅軍軍紀嚴明,從不拿百姓一針一線。”紅軍追部隊心切,也擔心打擾百姓生活,臨行前送包答謝。“我不能白吃白住。你把我救了,包先放在這。”吳老先生再三推辭,“幾頓干糧也沒啥好吃的,值不了錢。”紅軍見吳老先生猶豫,補充道“紅軍勝利會師后,我再回來取,証明我們來過”。吳老先生這才接過包,細心包好,鎖進家裡的木櫃裡。

1936年10月22日,中國工農紅軍一、二方面軍在將台堡勝利會師。吳老先生聽到勝利會師的消息,卻再也沒有見過當年送包的紅軍。也許那句“再回來取”是安慰,卻給了吳老先生一個盼頭。正如紅軍為沿途的群眾留下了“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革命火種,和“不到長城非好漢”的革命精神。

后來戴輝曙輾轉找到專家鑒別,得到確定答案后,將背包放進博物館裡。陽光洒滿被磨損的包蓋邊沿,目之所及,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西吉縣為紀念紅軍長征、講好紅軍故事、弘揚長征精神、發揚革命傳統、傳承紅色基因,於1996年在中國工農紅軍長征勝利暨將台堡會師60周年之際,一座高20余米的紀念碑在將台堡拔地而起,無言地講述著紅軍會師的激情歲月。

如今,西吉縣充分發揮紅軍長征將台堡會師、單家集夜話紅色資源優勢,打造提升將台堡紅軍寨長征精神體驗基地,大力發展紅色教育培訓產業,帶動紅色旅游發展。2022年全縣共接待游客265.57萬人次,營業收入4783.77萬元。

我們時常會沿著根系尋訪蹤跡,在全國各地的博物館裡探訪不同時期的人類發展實貌,遙望他們如何在惡劣環境下生存、如何繁衍生息、如何創造文明……駐足沉思,生活在最好時代的我們,如何能不辜負他們的期待,如何將這個時代的文明恆久傳承……也許,這就是古物留存的秘密。(見習記者 楊玉瑛)

(責編:閻夢婕、賈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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